原标题:男子创业失败弃妻离家20年 回来时母去世儿患病
谢泽鑫
4月14日中午,巴中通江,一名发胖的中年人跪在75岁的谢乐胜大爷家中,谢乐胜以为进了坏人,威胁他“再不走,我就打110了!”“你老不认识我了啊,我是波娃子。”谢乐胜不相信,跪在眼前的这个几乎看不出当年痕迹的人,是自己离家出走20多年的儿子谢泽鑫。
谢泽鑫原是当地中心小学的教师,20多年前带着5000元外出创业,创业之路并不顺利,最后一次和家里联系是在1998年3月,公用电话里简单说了被收容、连买洗衣粉的钱都没有了,要去打工,3000元一个月。然后,电话匆匆断了。
谢泽鑫离家时,他的儿子才4岁,小女儿才几个月大。生活的重担全部落在谢乐胜身上,后来谢泽鑫的母亲也离世了,20多年来,谢乐胜一直在寻找失踪的儿子,但人海茫茫,杳无音信。
相认几分钟后,谢乐胜告诉儿子,孙子患有尿毒症,双肾衰竭。谢泽鑫立即决定,赶去成都检查自己的肾能否移植给儿子,他想尽力弥补自己对这个家的亏欠。
失联
创业失败,他抛弃妻子20年不归
4月13日晚上,谢泽鑫坐了整整34个小时的大巴车、黑车,从东莞至南充、巴中,再回到通江县城。从1996年生意失败,辗转到河北邯郸后,谢泽鑫整整20多年没有回过家,音讯全无。谢泽鑫记得,回家那一天,下着好大好大的雨。
14日中午,谢泽鑫走到沙溪镇柳枝坪村父亲的家门前,抬头一望,背后一棵老树没有了,心里顿时凉了半截。那是早些年预备给母亲的棺木木材,如今没有了,那只能意味着母亲不在了。走进家门,电视机开着,但家里没人,谢泽鑫心想,最坏的结果,就是父亲也不在了。
不一会儿,后门吱嘎一响,75岁的谢乐胜戴着草帽推门进来,抬头一看,一个陌生的有些胖的中年男子一见自己就跪了下来,光着头,像疯子一样。“你是哪个?”谢乐胜以为是进了坏人,“你不走?”对方回,“我不走。”“你闹,我打110了哦!”“你打110我也不走”。看到对方哭了,谢乐胜把在家睡觉的幺女菊娃子喊起来。
“你老是认不到我嘛,我是波娃子(谢泽鑫小名)。”谢乐胜看了一眼,儿子从小耳朵比常人大,面前这个人也是,像是儿子,“为什么你是光脑壳呢?”“前面头发都落完了。”谢乐胜说,“当时怕弄错了,弄错了就是大笑话”。这时候,有邻居过来,谢乐胜随手指了两个人,谢泽鑫都认出来了。谢乐胜才相信,是儿子回来了,把他拉了起来。“我在想,他这条命回来了,只要有他的命,我就无所谓了。”两父子坐在火坑前,“痛哭了一下午。”
几分钟后,谢泽鑫听到了让他心碎的消息,他的儿子谢枫2013年确诊尿毒症,急需换肾,如今在成都住院。
20年:七旬老父四处寻人
时间回溯到22年前,1996年,身为教师的谢泽鑫瞒着家人,放弃工作,不辞而别。
家人获知谢泽鑫的出走,还是从亲戚那儿听说。“那一年,谢泽鑫的妈去走亲戚,才听说他去做生意了。”谢乐胜说。在听说这个消息后,家人开始四处寻找谢泽鑫。
1996年6月,谢乐胜听说儿子在达州万源做猪生意,他和家人在万源守了两个月,才在一个村里见着他,“当时我喊他回来,继续教书,当时和他一起的人骗我说,9月开学就回来,但后来并没有回来。”
直到1998年3月25日,谢泽鑫才与家人联系上,这也是他最后一次与家人联系。
谢乐胜回忆说,当时,儿子打了镇上的公用电话让人带信,让家人等他的电话。电话里,谢泽鑫只是简单说了几句,电话就被匆匆挂断。“他说自己在广东东莞,好像是被收容所收留,身上穷没有钱,连洗衣粉都买不起,后来通过调查发现身份清白被放了出来。他还说马上要去外工作,一月3000元工资,随后就挂了电话。”
2006年,谢乐胜尝试通过教育部门找到儿子,但没有结果。2008年,谢乐胜的妻子确诊脑萎缩,谢乐胜一个人种地、养猪,照顾妻子、幺女和两个孙娃读书。这时候,就算想找儿子,也力不从心。
22年,时光荏苒,家中多变故:2013年,谢乐胜的孙子患了尿毒症,2016年,妻子去世。谢乐胜也试过求助媒体,2016年,他联系了中央电视台的一档寻人节目,对方前来拍了视频,但没有播出;9月,他在巴中电视台发过寻人的消息,但是没有音讯;10月,他又去北京寻找儿子,但还是无果而终。
办法尝遍后,谢乐胜放弃了寻找,“当时已经没有信心了,走投无路。”
谢泽鑫的妻子郭汝珍
这20年进厂、打混凝土、帮大排档、守宾馆
为什么不回家?丢脸,过不去心里那道坎
做出回家的决定,谢泽鑫说,用了不到20秒。4月10日,在朋友开的小宾馆上班的谢泽鑫那天是晚班,下午2点,在公园里,他突然就想回家了。一个多月的工资不要了,便宜贱卖了不便带走的行李,带着差不多1万多元积蓄,谢泽鑫回家了。
当年为什么离家?这20多年发生了什么?谢泽鑫说,其实自己一直都在东莞。
谢泽鑫说,20多年前,教师工资很低,家里只有自己一个人上班,收入不高,他想到了“下海”。
一开始,虽然也是见什么做什么,但是生意还是比较顺。1996年,谢泽鑫收购了两车毛猪,送到万源,但这两车猪没有收到钱,差不多一万多元。“当时的一万多啊。”这让谢泽鑫一下子陷入了困境,所有的积蓄填进去了,还欠了买猪的钱。“然后就去了河北邯郸。”谢泽鑫原本打算去跟妹夫借点钱,没借到,妹夫让他跟着一起在矿上干活,但只做了两个多月,小煤矿出事故,全面停产,又没活干了。
“让人给家里带了1000块钱,自己留了几百。”1997年的12月31日,谢泽鑫对这个日子记忆犹新,他一个人,背着包,去了广州。
“什么都不知道。”谢泽鑫到了广州火车站,没多久,就被火车站外的打着招工旗号的黑中介骗了。实在没有办法,谢泽鑫在路上拦了一个巡警求助,当天晚上,还是巡警队给他买了饭。第二天,考虑到东莞厂多,队长给谢泽鑫买了去东莞的车票,还派了一个巡警一直把他送出黄埔区。
没熟人、没朋友,谢泽鑫只能一个人瞎碰,在建筑工地上找了打混凝土的活。“在家别说干活,连地都没有扫过。”谢泽鑫说,吃过的苦就不必说了。
在工地上,他遇到同县的一个小老乡。这个小老乡却在某天将谢泽鑫所有家当“一卷而空”,包括他好不容易攒下来的1000块钱。“只留有一床蚊帐、一床凉席。”谢泽鑫说,连换洗衣服都没有剩一件。
什么都没有了,加上夏天实在天热,谢泽鑫身体受不了了,离开工地。没有二代身份证、没有暂住证,谢泽鑫在镇上的大排档、食堂帮忙,一个月五六百,就够租房吃饭。
为什么20多年没有回家?谢泽鑫说,自己总结了下,从小跟着外爷(外公)外婆长大,当时外爷的养父母还在,而外爷也只有两个女儿,自己又是头一个孩子,受宠,读书时没有跟人红过脸、打过架,“女孩子性格”。“从小没有受过挫折,所以接受不了。”回来后,谢泽鑫的同学让他看看心理咨询师,谢泽鑫说,不用,我自己知道。
20多年,谢泽鑫也想家,但没钱,也总是下不了决心。他记得当时学校有个“470”开头的电话,也曾经拨打过,但已经成了空号。“想家吗?”记者问,谢泽鑫苦笑了一下,“你说呢?”
一个人在外,最怕的就是过年过节,怕看到别人家一家人团聚,“但是又不能表现出来。”谢泽鑫说,这些年,自己从来都是凌晨四五点就醒了,“哪有心情(睡)。曾经也以为自己可以很快就回家,挣到钱还债,但没有想到(一走就是这么多年)。”
儿子:5年前不幸查出尿毒症
2013年,谢泽鑫的儿子谢枫在上海打工,感觉到身体不适,回了老家看病。“像重感冒的症状。”谢泽鑫的妻子郭汝珍说,当时按照重感冒来治疗的,后来,谢枫病情加重,一天之内,从通江的医院转到巴中,又转到华西医院,医院当即下了病危通知,双肾衰竭,尿毒症。 “当时二姐是挨家挨户跪着求,救救娃儿。”郭汝珍妹妹说。
从鬼门关拉回来后,谢枫每周要接受三次透析,一开始是在巴中,后来因为报销回了通江。郭汝珍也进厂打工,一个月只能挣1000多元。2018年年初,谢枫的舅舅、姨妈让谢枫和郭汝珍到成都来,好歹有个照应。托朋友联系,谢枫每周三天,从双流坐一个多小时公交车,到温江的一家医院做透析,每次4个小时。每一次透析,光是透析费用都是400多,不算吃药的费用,每周都要花费上千元。郭汝珍在小区车库守门,从上午6点到晚上12点,每个月才1000多元。小女儿谢燕因为哥哥生病也没钱再读书,打些临工。
郭汝珍是从儿子那儿知道,丈夫回来了。郭汝珍说,丈夫一走就毫无音讯,不知死活。不是没想过再找一个,但想着,会不会对娃娃不好?“不管怎么样,我们三娘母在一起。”郭汝珍说,丈夫回来了,回来就好,其他“说不清楚(情绪)。”
谢泽鑫身患尿毒症的儿子谢枫
父亲:迟到22年的父爱 捐肾给儿子
把肾给儿子!谢泽鑫当即就提出,要跟儿子做配型。“这一切都是我的错误。”
14日,谢泽鑫本想立即赶到成都,但连日大雨,加上要做移植配型必须补办二代身份证,22日又是母亲的忌日,谢乐胜让儿子祭奠了母亲再走。
23日下午4点多,谢泽鑫赶到成都北门车站,“打不到(找不到)方向。”孩子舅舅网上叫了一个车,到了双流区九江镇的一个小区。小区门外,儿子谢枫、女儿谢燕和孩子小姨在门口等着。
“凭直觉(认出来)的吧。”谢泽鑫说,当年离开时,儿子只有几岁,女儿也只有几个月,如今儿子已经是1.75米的大小伙。“开玩笑地说,要不是生病,追(他)的女孩子应该排长队了。”
见面前,谢燕在微信上问过爸爸,在外面有没有成家?有没有弟弟妹妹?爸爸还会不会走?“我说,没得,本来就既亏欠了父母姐妹,也亏欠了妻儿,就像欠债一样,不能再欠别人。”谢泽鑫说着,起身去拿纸巾,已经是满脸泪水。谢泽鑫也知道,这些年,村里说啥子的都有,说自己是坐了20年牢回来,走了歪路。
进展
父子俩血型不一致,能否配型成功10日才出结果
现在,谢枫和谢燕还没有喊过一声“爸爸”。躺在透析病床上的谢枫努力地咧了咧嘴扯出一丝笑容,“喊不出来,我跟他没有生活过,感觉很陌生。”谢枫说,但见面前有加过微信,尽管没聊什么,没有问过经历了什么,但看过照片,这让他在谢泽鑫下车时就认了出来,“长得像爷爷吧。”
听到爷爷打电话说,“爸爸回来了。”谢枫是震惊的,爸爸离家后,妈妈也常年在外面打工,跟着爷爷奶奶长大的兄妹俩,听过不少风言风语。恨?谢枫说,不恨,只是没有感觉。
谢泽鑫说,没有听到孩子们喊爸爸,他并不在意,毕竟自己离家这么多年,“顺其自然”。现在最重要的是,希望配型结果能配上,把肾给儿子,给他健康的生命。“过两天回家一趟,就算找工作也在成都来找。”谢泽鑫说,50岁了,也不知道能做啥子工作。
谢泽鑫来了成都后,连续三个晚上,谢枫都问他,“考虑好了?跟妈妈再商量一下吧?”谢泽鑫很坚决,这个不用再商量了。“只有我能做,只有我必须做。”谢泽鑫说,儿子也许是在担心,会不会对自己的身体造成影响。
6日、7日,谢泽鑫还有两项检查需要做,最终的配型结果还要等到10日左右。“现在的情况不大好。”谢泽鑫说,自己的血型是B型,儿子是A型,虽然最终还是要看配型结果,但能感受到,儿子的情绪有些受到影响。另外,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,就是家里实在没钱了,这五年,谢枫看病花了十三四万,全靠姨妈、舅舅几家人到处凑,但现在要做肾移植,至少需要20多万元。
20多年后回家,谢泽鑫胖了,头发掉了、白了,连口音也不自觉地带着普通话,但他穿了一身整齐的衬衣黑裤,有些旧但是干净的皮鞋,回家半个多月,谢泽鑫从网上找了很多尿毒症、肾移植的资料。
5月2日,谢燕去崇州找工作面试,和谢泽鑫在微信上沟通,“我劝她不着急,慢慢找,现在工作也不好找。”谢泽鑫在慢慢地找回爸爸的“角色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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