(原标题:两年前为留学“卖了”自己,如今他赢下这场青春“赌局” | 深度人物)
即将还完欠款的时候,邓林杰终于有勇气看看两年前筹集学费时的那条微博,评论里有人鼓励他,也有人说他是骗子、不要脸。
2015年,邓林杰被美国一所知名院校录取,他家境不富裕,负担不起数十万的债款。邓林杰想到了众筹的办法,公开向社会募集学费。众多媒体报道了他的做法,邓林杰的行为被形容为求学“卖了”自己。
聚光灯下,有鼓励也有非议,最终200多名资助人帮邓林杰凑够了所需的学费。两年之期,在完成学业的同时,也是邓林杰归还当初众筹欠款的期限,连本带利,他要偿还60万元。
远赴美国,消失在人们的视野里,没有几个人知道,邓林杰靠着摆摊、打工各种方式,努力兑现最初的承诺。
2017年,邓林杰毕业,欠款只剩下了两万多元,因为和资助人失去联系还没有归还。邓林杰开始寻找他们,他要赢下自己的这场青春“赌局”。
重新归零
2015年3月,邓林杰收到了世界排名前十的艺术院校美国纽约视觉艺术学院的offer,喜忧参半,他同时将要面对50万的学费和生活费缺口。
邓林杰开始向社会筹款,他在微信、微博上发布了众筹学费的求助信,表示根据资助金额的不同,资助者可在两年后获得本金连同20%利息的偿付,甚至可以在毕业后为对方工作。
众多媒体了报道了邓林杰的做法,他还被请去参加一档演讲类真人秀节目,邓林杰被形容为了赴美求学“卖了”自己。
求助信发出一周后,他在230余人的资助下凑齐了50万的费用。同时一纸两年之期的契约也生效了,他要在毕业的同时连本带利偿还60万元。
出国前,在首都国际机场,邓林杰给母亲跪下。之前躲在厕所哭过的他,又哭了。
飞机降落在纽约,邓林杰感到此前的人生被清零了。他在恍惚中走出机舱,两位身材健壮的黑人大哥笑着说:“Welcome to New York!”
在纽约的第一天,邓林杰暴走了麦迪逊公园、华盛顿公园和纽约时代广场,开心得想在地上打滚儿。纽约视觉艺术学校地处繁华的曼哈顿,邓林杰每天走过的街道都是旅游景点,常常被游客拉住帮忙拍照。大街上西装革履的男士,金发碧眼的职业女性,他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,会不会是电影明星或商界巨子?
他掏出手机给好友发短信:“为了来这里上学,我真的真的,一点儿也不后悔把自己给“卖”了。”
钱,钱,钱
在纽约的生活真正开始,新鲜感与生活的压力同时扑面而来。邓林杰来不及在心里掂量60万还款的重量,只知道,要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赚钱。
初来乍到,卖艺是最容易上手的赚钱方式。邓林杰紧张地考察在地铁站和公园卖艺的黑人群体,他们拥有穿透力强的嗓音和舞蹈的天赋。他小心翼翼地想,如果我加入卖艺,成为他们的竞争者,会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?
邓林杰6岁开始学习书法和国画。出国时,他拿了两只箱子,一个装衣服,一个装用来赚钱的活计:笔墨纸砚,篆刻工具,和一些书法作品。
在纽约时代广场,第一次,邓林杰利用广场上免费提供的桌椅,在一张吃披萨剩下的包装纸上写上:CHINESE Calligraphy$10(中国书法,10美元一张),?又把一个装着书法字样的黑色文件夹摊开放在一边。一切从简,他想着,如果有人来驱赶,他可以提着文件夹就跑。
不远处,一群肌肉发达的黑人摆开了音响,伴随着动感的音乐开始拍手、跳街舞。邓林杰守着自己的书法摊,不声不响。那一天他卖出去两幅书法,一幅小的写着“龙”,一幅大的写着“佛”,挣了80美元。
11月,天气渐冷,刮大风,他一面去捡吹散的宣纸,一面忙着收拾地上的书法作品,墨水又被打翻。他觉得:“自己活得像个野人。”
专业课学到的知识启发他打造自己的个人品牌,他开了自己的网店,制作了名片,每次有人买作品,他就送出一张。渐渐地,越来越多的人找他定制书法作品,呆在宿舍就能完成工作。
邓林杰也尝试从国内挣钱,他所学的社会创新设计专业是国内没有的,开学之前,他开始推广自己的个人课程,将课堂内容的精华结合国内的实例制作成课件,以微信群的形式进行授课。第一期有200多人报名,为期4个月。他每周六早上6点起床,7点讲课,第一批课程赚了约3万元。
到美国的第一个月,邓林杰就开始一笔一笔还钱,并在微博发布还款记录。在美国赚到的钱,他会等到汇率高一些的时候,再换成人民币。
邓林杰将每位资助人按照信息备注成“xx?金额,来自XX”,一旦还清就改为“xx?来自XX,还清”。每次刷朋友圈,看到备注的资助人信息,他就如触电一般。
田茜(化名)当初从微信群里看到了众筹消息,资助了邓林杰一万元。邓林杰分十二期还清了本息12000元,田茜惊讶,“没想到第二年他就还完了,太努力了”。
出国前接受媒体采访时,邓林杰说自己提前享受了别人带来的好处,就该在之后牺牲更多。真正开始还钱后,他承认自己的心态有了变化,觉得好累,12000元用了一年,再想想总共60万的欠款。“自己好像一个蜗牛,背着沉重的壳子。”
“我还活着”
刚到美国时,邓林杰压力很大,既要学习也要按时还款。很长一段时间,卖艺结束,直接拎着工具包去上课,空着肚子从第一大道走到第六大道,一路上用汉语说着脏话,“心情特别不好”。等进了教学楼的电梯,门合上,他收起情绪,告诉自己,嗯,现在准备上课。
课堂上,同学们因为某个问题放声大笑,邓林杰想不明白,他们怎么可以笑得那么开心?
来美国一周,刚好是23岁生日,邓林杰在社交网络发布了一条动态“比生日快乐更开心的是,我还活着。”
班里没有学生知道,邓林杰需要在课后还钱。邓林杰理解他们的从容,“他们都是获得了一定社会资源的人,认为不耽误学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。”
为了节省时间,邓林杰避免当小组活动的领导人,因为这样要承担更多的任务,没时间赚钱。学校每晚6-9点上课,邓林杰更愿意白天赚钱,晚上一个人完成作业。
纽约街头有很多二手店,居民可以往这里捐赠闲置的家具、生活用品和衣物。他开始有顾忌,毕竟这是直接和身体接触的东西,经过几次之后他还是走了进去,心里想:“翻吧,尽情的翻吧。”
吃饭和交通是一天中最大的开销。每天的伙食,邓林杰尽量控制在10美元内,学校附近有家中餐馆叫“四菜一汤”,6美元可以选4种不同的菜,不要小费。邓林杰发现这家店后,吃饭再没挪过窝。晚上7点后,菜价会便宜1元,邓林杰每天晚上去买饭,留一部分,第二天再加热。
留学第二年,为了节省住宿费,邓林杰搬到了布鲁克林贫民区的一处教堂避难所。邓林杰住在三楼,每天早晨透过窗户能看见楼下一片黑压压的领救济品的人群。
2016年5月,邓林杰的妈妈重病住进医院,同一周,姥姥生病去世。邓林杰找到同住的神父,理性地一起分析,回家能做些什么,呆在美国能做些什么。考虑到当时正值旅游旺季,回家的往返机票需要4万元人民币,邓林杰选择了放弃。
230多名资助人大部分此前并不认识邓林杰,也不知道他正过着怎么样的生活,偿还欠款时是他们和邓林杰为数不多的交流机会。
邓林杰“反思”过自己当初定下的20%的利息,也许有些太高了,但既然已经承诺了这样的协议,就要遵守并做下去。
有的资助人在接受还款的时候,执意不要利息,邓林杰本利一块发过去,对方又转回来一个“红包”
也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还款。因为不愿意收款,有些人开始将邓林杰拉黑和删除,甚至有资助过他的大学同学发来一张把众筹协议撕掉的照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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